明月何时照我还番外
番外一 问怜
我不想为纪莲掉眼泪了,但我还得为他办最后一件事。
趁着三月春回,江水解冻,我带着几个馒头,踏上了回江左的客船。
不得不说,我的运气比叶钊好多了,坐船坐了大半月也没遇见什么祸事,反而碰见了不少好人,而且是好到让我怀疑他们组团诈骗我的那种好人。
下了船,我直接杀到了东厂,可那里已经面目全非,找不出一个能用的旧物件。
没办法,我只能去纸扎店买些纸衣纸钱,勉强为纪莲立下一个衣冠冢。
大夏古训,人死如灯灭,入土方为安,不然灵魂无法超生,来世也做不得良人。
既然纪莲说想完完整整来见我,那我说什么也得帮他一把。
我望着山清水秀的苍炎山,给小坟包盖上了最后一捧土,“如此,你也算落叶归根了吧。”
料峭春风拂过耳边,算是上天给我的解答。
办完这事,我又绕道去了趟叶府。
身在迷局之中,很多事都看不明晰,在小客栈里待了几年,头脑反而清楚许多。
叶夫人指着我的鼻子大骂,“你这个女人又来做什么?!你把我儿害的还不够惨吗?”
我垂足坐在太师椅,捏了颗酸李放进嘴里。
嚯,边境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味儿。
我就了口茶,缓缓开口:“您说哪个儿子,叶钊还是叶怜?”
闻言,叶夫人脸色巨变,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可思议,连声音都变了调子,“你……你如何知道叶怜?”
看到她的反应,我兀自一笑,心中已经有了答案。
怪不得纪莲那么恨叶家。
怪不得他和叶钊长得那么像。
怪不得……叶钊不记得救过我。
纪莲给过我那么多暗示,但我总是先入为主,从没听懂过他的弦外之音。
夫人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,原本凌厉的眼眸沁满了泪水,“你见过怜儿吗?我的怜儿现在在哪儿?”
我冷冷站在原地,不答反问:“叶家本来该有两位少爷,当年你们为何要丢弃一个?”
叶夫人跌坐在地上,似在回忆什么,双目空洞无神。
“我生产前,苦无大师算过一卦,说双生子不详,会言妨父母。更何况双星下凡,必一盛一衰,若是不送走一个,另一个也难活。早知……早知……还不如留下怜儿,至少我们一家四口,还能多几年团圆日子。”
这世界真奇怪,有人能为了一句话的恩情,心甘情愿地葬送余生,也有人因为莫须有的传言,毫不留情地抛弃亲生骨肉。
她扑过来,死死攥住我的腕子,“求你了,告诉我怜儿在哪儿,求你了……”
我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伤害她。
“他随着父母去北疆了,应该不会回来了。”
或许是知道我在骗她这个可怜人,叶夫人傻傻点着头,“那就好,活着就好,活着就好……”
是啊,活着就好。
番外二 云胡不喜
回程还是走得水路,但一上船我就傻眼了。
“妹子,这不赶巧了吗,咱们同去同归啊。”
我呵呵一笑,默默离三位彪形大汉远了一步。
不为别的,他们实在太照顾我了,上次葵水来了,还是他们给备的汤婆子。
虽然很贴心,但多少有点变态了。
不过真正让我察觉到不对的,还是晕船的那个晚上。
三位大哥把我抬回房间时,我已吐的七荤八素,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迷迷糊糊中,有只微凉的手贴上了我的额头,熟稔地把湿发拢到了耳后。
“谁?”我有气无力地问。
上方一声轻叹。
不多时,淡淡的兰花香扑面而来,轻轻的,柔柔的,不讨厌。
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凉意,从眼窝流转到唇边。
我猛地睁开眼。
遭受宫刑后,为了遮盖身上的味道,有的太监会选择用香料遮掩。
如果我没记错,纪莲用的就是兰花香。
可房间里没有点灯,我看不清他的模样,只能囫囵抓住一片衣角。
我强忍着头晕问道:“是你吗?”
那人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给我掖了掖被角,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沉沉的“睡吧。”
不多时,困意如潮水般袭来,梦醒时分,一切又烟消云散。
我疯了一样寻找纪莲的痕迹。
三位大哥在甲板上聊天,听我问起船上还有没有其他人时,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,张口却说我在做梦。
我在船边坐了很久,连午饭都没回去吃。
都说妖精没有心,可若是没有心,为什么一想起他,那里就这么疼?
下了客船,三位大哥跟着我回了客栈,出手就是一年的房钱。
我虽然惊诧,但也没有跟钱过不去的道理。
只是打那以后,我时常能在夜里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兰花香。
叫绛珠来闻,她却说什么也没有。
“难道真是在做梦?”
绛珠也觉得古怪,“可是做梦是闻不到味道的呀。”
这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。
我几乎确信,是纪莲来过了。
他没死,却又不肯见我。
我连着蹲守了一个月,可不知怎的,一到子时我就困得点头,没一会儿就睡死过去了,完全寻不到香气的来源。
我试过在房门口放捕鼠夹,试过在枕头下备清凉油,但情况没有丝毫的改变。
一气之下,我找到了山上的土匪头子。
他挑了个良辰吉日,带着一众脏兮兮的小土匪,欢欢喜喜把我绑上了山。
月色如水,我坐在新房里等的花都快谢了。
土匪大哥撑着下巴问我:“妹子,都这么晚了,我估摸着他也不会来了,我长得好看又有钱,在十里八乡有口皆碑,不如咱俩顺水推舟……”
他两手攥拳,伸出大拇指弯了两下。
我瞧了瞧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,默默偏过头去,“赵哥,做人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。”
他一噎,刚想张口劝我,屋里就迷烟四起。
我嘴角一弯,找了个好看的姿势躺下了。
看吧纪莲,甩掉我哪有那么容易。
再睁开眼,人已经到了一间陌生的屋子。
窗边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,我从床上爬起来,借着阴冷的月光,终于看清了他的脸。
“狗日的死太监……”
我小声骂着,心脏却抑制不住地狂跳,好像从闭上眼的那一刻,就没停下来过。
见我醒了,他微微一笑,突然开口道:“过来。”
语气轻柔,却像是在唤狗。
我缓缓走过去,不停对自己说:李茯苓,你要冷静,见到他,一定要好好说话。
黝黑的眼珠看向我,里面蕴着如水的缱绻,“好一点了……”
“啪”
我目光灼灼地盯着他,掌心痛得发麻。
几年未见,我的胆子着实大了些,都敢打九千岁了。
纪莲也没恼,微微一愣便俯身下来,将我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。
他用了很大的力气,才紧紧贴住我的脸侧。
不过片刻,我就没力气挣扎了。
头顶传来一声轻叹,“李茯苓,你真让人不省心。”
我鼻子发酸,却赌气道:“九千岁这是做什么?一夜夫妻百日恩,好歹咱们同床共枕那么久,你在我大婚之日将我掳走,未免过分了些。”
他搂着我的身子,想哄小孩似的轻轻摇晃,“不是你故意骗我来的吗?”
他知道,他什么都知道,只是不想见我罢了。
我更气了。
“骗你做什么?我心甘情愿去当压寨夫人的,难不成九千岁觉得,我李茯苓这辈子就吊在你身上了?他有的你没有,你自己想……”
话音未落,冰凉的吻落了下来,眉毛,眼睛,嘴巴……
直到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让他讨厌的话。
一吻终了,我已失去了反抗的力气。
我瘫在他怀里委屈,哭哭唧唧,不打自招,“许你找人骗我,就不许我找人骗你?”
那三个大汉,根本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。
他听懂了,徐徐一笑,“你倒是睚眦必报。”
拇指蹭过我的唇瓣,又被我一口咬住。
他蹙眉,竟然装起了可怜,“很疼的。”
“活该疼死你。”我说着气话,实际上却心软了,嘴一张,放过了他可怜的手指。
“你为什么不见我?”
他叹了口气,漆黑的眼眸全是无奈,“你该过正常人的生活,相夫教子,平安喜乐。”
“狗屁的平安喜乐。”我死死瞪着他。
见不到他的日子里,恐惧和迷茫如同跗骨之蛆,折磨得我夜不能寐。
这不像我,但又确实是我。
泪水一下迸出来,我抽噎着:“我说过,如果你养了小猫,就不可以……不可以……”
“不可以始乱终弃。”他抬手抹掉我的泪痕,兀自笑着,“我记得。”
“那你还敢丢下我。”
纪莲沉默着,看向我的眼神全是心疼和爱意,既温柔,又缱绻,仿佛千言万语都揉碎了化在里面了。
乌云尽散,月亮从树梢探出了头。
我死死抓住他腰侧的衣服,问:“那你还走吗?”
我发誓,如果他说走,我就再也不要理他了。
他叹了口气,弯下腰与我额头相抵,
“从忍不住见你的第一面开始,我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。”
黑夜如同一杯烈酒,叫人心生迷醉,摇晃摇晃,就倾泻了出去。
我拉下他的身子,狠狠吻上那饱满醉人的唇。
战栗沿着脊椎一路而上,喘息声互相吞噬,血和泪混在一起,落进嘴里又咸又腥。
餍足时,他贴着我的耳畔轻叹,
“我这一生步步为营,你是唯一的变数。”
番外三 怀了
后来,纪莲随我一起回了客栈。
山高皇帝远的地界突然多了个俊美的男人,任谁也要多看两眼,于是很快就有人造谣他是我从乡下抢来的压寨夫君。
又因纪莲面皮俊秀非常,还有不少耳根子软的信了。
有个过路的小姑娘闯进店来,大言不惭地指责我不该强抢民夫。
我一刀砍在桌案上,把小姑娘吓得打了个嗝。
“打扰了,祝二位百年好合。”
关了店,我又去楼上找纪莲。
他正在替我算账,好看的手指在算盘上拨来拨去。
哼,明明是个太监,还这么能招蜂引蝶。
我小跑过去,跨坐在他腿上,勾起小指在他后背画圈。
“夫君,我近日总觉得恶心,你说这是为何?”
这话的本意是让他关心关心我,结果人家头都没抬,眼睛还留在账本上就说:“天热了,你不要总吃那么多。”
还敢嫌我吃得多?
我的狗脾气又上来了。
一捂嘴,故作惊讶道:“哎呀,不会是怀了吧!”
纪莲终于从账本上抬起了头,两眼一眯望向我,眸光凌厉,“李茯苓,你敢不敢再说一次。”
那表情仿佛在说:你要是敢再说一次,我就挖个坑就地埋了你。
后颈的小汗毛刷刷刷立起来,我讪讪一笑,贱兮兮地趴进他怀里,“那肚子里涨涨的,不是小宝宝是什么?总不能是俊俏的花姑娘吧?”
话里醋味冲天,纪莲微微一愣,也明白过来,放下账本,抱起我就往里屋走。
我吓了一跳,一扯他的领口,问:“青天白日的,你要对本姑娘做什么?”
他一挑眉,将我扔到床上,又来扯我衣裙,怪笑道:“当然是瞧瞧,夫人肚子究竟是什么?”
这下我真的吓怕了,连声告饶。
纪莲却未消气,按着我折腾了一下午,终于向我证明了——
我的确是吃饱了撑的。
他给我熬了一大碗促消化的汤药,逼着我喝下去,苦得我怨气久久不散。
于是晚上去逛夜市时,我又开始作了。
“那药那么苦,你都不让我吃蜜饯。”
他拉着我的手,头也没回,“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了?”
“那你也没给我啊,难不成我病着,还要自己去买蜜饯?”我一跺脚,调转话锋,“纪莲,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?”
他不懂我话里的弯弯绕绕,转过身敲了下我的额头。
“李茯苓,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好看。”
瞧瞧瞧瞧,这才几年,就如此厌倦我了。
我再也崩不住了,甩开他的手,停在原地不走了,气鼓鼓地抬杠:“不说话,那长嘴做什么?”
纪莲拉不动我,干脆也跟着停下了。
他无奈地捧起我的面颊,忽而浅笑道:“还可以做这个。”
我脸上一红。
这死太监,还挺会的。
(番外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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